殿内烛火摇曳,将蟠龙柱的影子拖得极长,如蛰伏的暗兽,在冰冷金砖上匍匐游走。
兽钮铜炉中逸出袅袅熏香,却压不住那股子铁锈与陈旧墨卷混杂的压抑气息。
窗棂外,夜雨淅沥,敲打着太液池残存的枯荷,一声声,单调而冷清,像是为谁敲着无尽的更漏。
身着赤色蟒衣、腰系鸾带的隐鳞司指挥使阴玄镜跪在御阶之下,头颅深埋。
雨水顺着他蓑衣的边缘,一滴、一滴砸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,晕开一小片又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
他的声音也带着雨水的寒气,刻意压得平稳,却在绝对的寂静里字字清晰,如冰珠落玉盘:
“陛下,长公主殿下于京西三十里翠微山敬香归途,遭遇不明匪类突袭。仪仗护卫死伤殆尽,车驾倾覆殿下,不知所踪。”
御案后,李宸昭宽大的墨色便袍松拢于身,暗绣的龙纹在烛火下忽隐忽现。
他指尖正捻着一枚墨迹未干的朱批,动作倏然顿住。
一滴饱满的朱红,自笔尖坠下,“嗒”一声轻响,落在明黄绢帛上,迅速泅开,像一小滩骤然溢出的血。
空气凝成了实体,沉重得压弯人的脊梁。
只有阶下阴玄镜极力压抑的细微呼吸,和窗外无止无休的冷雨。
李宸昭的视线钉在那摊刺目的猩红上,目光却己穿透虚空。
李明羲。
他这具身体的嫡亲皇姐,大胤最尊贵,也最敏锐的女人。
她竟失踪了?
是哪一方动的手?
是朝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宗亲?
是边镇那几个拥兵自重的老狐狸?
还是潜藏暗处,嗅到不同气息的“蛀虫”?
一股近乎滚烫的悸动猛地撞上心口,几乎要撕裂那层锤炼至深的帝王冷静。
机会——一个他等待己久,甚至不曾容许自己清晰念想的时机,竟以这种方式突兀地递到眼前。
若她当真就此消失
那些盘根错节的派系,那些倚仗她超然地位在朝中织就的庞大关系网,顷刻间便会失去最核心的枢纽。他便能借这股东风,以彻查为名,挥动利刃,将朝堂清洗得干干净净。
再无桎梏!
更深处的寒意悄然蔓延——她若死了,那个唯有她可能窥破的、关于李宸昭灵魂易主的惊天秘密,便将永葬尘埃。
杀意与庆幸如毒蔓,在胸腔里无声疯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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