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辙,深深碾过泥泞,像两道溃烂的伤口,撕开豫州焦黄的土地。
谢景行与云舒的车驾,行至此处,再也难以前行。
不是路阻。
是人。
是……已经不能称之为“人”的景象。
腐臭!几乎是实质的、粘稠的、带着死亡重量的腥臊气,如同无数只腐烂的手,蛮横地撬开车窗,扼住每个人的口鼻!
云舒胃里猛地一绞,指尖死死抠住窗棂,才压下那阵翻江倒海的恶心。
她抬眸望去——
视野所及,一片地狱焦土。
洪水虽退,留下的却是千里泽国,混浊的水洼里,浸泡着肿胀发白的人畜尸骸,密密麻麻的蝇虫覆盖其上,形成令人头皮发麻的、蠕动着的黑色毯子。
这哪是受灾?这是阎王爷的食堂开席了!
官道两旁,饿殍枕藉。一个个裹着破布、瘦得只剩骨架的“人”蜷缩着,有的早已僵硬,眼窝深陷,嘴巴大张,保持着无声的呐喊;有的尚存一息,胸膛微弱起伏,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,仿佛在等待死亡的最终降临。
更远处,残破的窝棚像一片片溃烂的疮疤,粘在大地上。
一阵压抑的、野兽般的呜咽从那边传来。
云舒目光猛地定住。
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,抱着一个同样干瘦的婴孩,正踉跄着走向另一个抱着稍大些孩子的妇人。两人眼神麻木,没有任何交流,只是沉默地、颤抖着,交换了手中的孩子。
然后,那男人猛地转身,抱着换来的那个大一点的孩子,步履蹒跚地钻回窝棚。
隐约的……传来磨刀石的声音。
“呃……”云舒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、被掐断般的哽咽,脸色瞬间惨白如纸。
易子而食。
书上的四个字,血淋淋地砸在眼前!
而就在这片人间地狱的不远处,歪歪斜斜支着几个粥棚。旌旗上,“皇恩浩荡”四个字刺目又讽刺。
棚下,几个穿着官服、面色红润甚至腰间赘肉将官服撑出弧度的胥吏,正懒洋洋地执勺,往排成长队的灾民破碗里,舀着清可见底、几乎能照出人影的“粥”水。
一个老妇人颤巍巍递上碗,哀求道:“大人…行行好…多给一勺,我孙子快不行了……”
那胥吏不耐烦地一挥手,勺子敲在碗边:“滚开!老不死的!就这还不够分呢!”力道之大,险些将老人推倒。
当官的油刮下来,够全城灾民吃三天!
另一边,一群穿着绸缎家丁服、满脸横肉的豪奴,正粗暴地将一家老小从勉强遮风的窝棚里拖拽出来!老人哭喊,孩子尖叫。
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,趾高气扬地抖开一张地契:“看清楚了!这地现在归我们张老爷了!洪水冲了地界?正好!这一片都是我们老爷的!滚!别碍事!”
他们强占土地,驱赶灾民,如同驱赶蝼蚁。
云舒的指尖早已深深掐入掌心,刺痛让她维持着最后的冷静。可那股火,那股源自现代灵魂、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与愤怒,在她胸腔里疯狂灼烧,几乎要撕裂她!
她来自一个人命关天、饿死人是惊天新闻的时代!可这里…这里…
她空有超越千年的知识,却救不了眼前即将被吞噬的孩子!她浑身发冷,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几乎将她淹没。她穿越来做什么?看着这一切发生吗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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